?【雷下火上】噬嗑

物有可觀，則天下將會(huì)合而向之矣。故大傳曰：可觀而後有所合也。夫君以民為天，民以食為天，民之所以仰觀乎君上者，為其能食我也。食之所在，人將合焉，噬?是以次觀也。噬者，飲食之謂。嗑者，聚集之謂。菽粟雞豚，雖出于農(nóng)家之樹畜，而常委積于市?，致民聚貨，交易日中，凡此皆以求食也。求食則強(qiáng)梁之吞搏，貪暴之欺偽，興聖人制為鉏強(qiáng)扶弱之道，因設(shè)有司以治之，不得已而有刑獄之事矣。刑獄之設(shè)，所以去其強(qiáng)梁而安柔弱，即如求食者，遇堅(jiān)哽之物，必嚙之使斷，齒舌乃安。卦畫上下二陽，有佀乎頤，中含三偶，物之柔脆者也。九四一奇，物之剛硬者也。既入于頤，剛?cè)猃R化，既制為刑獄，則強(qiáng)弱同歸于善。然何以合火？雷而取象，火能明照，無微不燭，人不敢欺。雷能繫斷，威猛莫禦，人不敢翫。既明且威，治嶽之道盡矣。凡雷電之作，必電居先而雷居後，電之灮自上而徹下，雷之聲自下而達(dá)上，猶治獄者先用明而後用威也。卦之六爻，初上為始終之象，刑獄能慮其始，則止惡于未形，刑獄而至于終，則怙終不遷矣。故初為小懲大戒，上為惡積罪大，二三四五處于頤中，為膚、為臘、為乾胏、為乾肉，皆頤中之物也。民之失德，乾餱以愆，嗜慾熾，殺戮煩，聖人使民無訟，不得已而明罰勅法，昭昭在人耳目，知可畏而避之，天下之民方得長(zhǎng)樂于安飽矣?；騿栐唬盒潘寡砸玻鞘舌局锚z，與需之飲食有訟，不嫌于重複乎？曰：需之興訟，訟在下，作事謀始，責(zé)之在下之人。噬嗑用獄，獄在上，明罰勅法，責(zé)之在上之人。需之飲食，乃地產(chǎn)天時(shí)所出，于本卦原無爭(zhēng)奪之端，必反其體，然後成訟。噬?之食，乃人為謀食之道，其攘奪爭(zhēng)鬭，即在于求食之內(nèi)，故必刑獄詳明，始得為噬嗑也。不然，吾得而食諸？

噬嗑：亨，利用獄。

以口噬物，先明知其可食，然後下動(dòng)而合乎上，始得下咽，成其食之道也，此明動(dòng)二象所以為噬?也。民非食不生，萬古之通義，此噬嗑所以為亨也。至治之中，至公之內(nèi)，必有起而間隔之者，使凡事齟齬而不和順，于是而欲為姑息之治，必不可得，則有刑罰以制其強(qiáng)梁，此所以利用獄也。

噬嗑，噬，啗也，喙也。從口從筮，言以喙啗物也。

筮有卜筮之義，祭祀、賓筵，食之重大者，俱筮而後舉也。?，多言也，從口從盍，盍與合通，口容止無時(shí)不盇，如蓋藏其物者然。惟多言者，頻見其啓，則頻見其合也。玩六爻但象飲食，不及言語，則?正當(dāng)作盇，石經(jīng)因噬之口而連書之爾。獄從犾【俗作狺，非】。從言。兩犬方親，投骨則囓，囓人之爭(zhēng)鬭，亦猶是也。在上之人，以一言定其是非，正片言折獄之謂。

彖曰：頤中有物曰噬?。噬?而亨，剛?cè)岱郑瑒?dòng)而明，雷電合而章。柔得中而上行，雖不當(dāng)位，利用獄也。

卦畫之象，有佀乎頤，四之一奇，梗于其中，是頤中有物也，故名之曰噬嗑。噬之而?，則有事歸于無事，?；咭殉梢院嘁印Ｆ湄匀嫒?，剛?cè)岣靼耄x上震下，剛?cè)醽K列，是剛?cè)岱峙?，而無過強(qiáng)過弱之患也。動(dòng)而兼明，智勇齊用，何幽隱之不燭？何壅滯之不決？雷行電掣，相合而章顯。六五一柔得中，而居君位，在上以行其志，雖未為當(dāng)位，而于刑獄之用，則為利也。柔為大君，有剛中之應(yīng)，君臣相得，剛?cè)嵯酀?jì)，不可云不當(dāng)位。六五無應(yīng)，有居非其地之嫌，不能致斯民于刑措。然刑獄之事，與其失諸嚴(yán)刻，無寧失諸寛厚。柔中之不當(dāng)位，宜無擊斷苛慘之害矣。

電，隂陽激燿也，象雷雨之中有光，屈曲而見小篆。

作從雨從申，言隂陽相蒙蔽，以此申達(dá)也。

象曰：雷電，噬嗑；先王以明罰勅法。

雷自下起以逹乎上，電自上發(fā)以及乎下，其聲與光交相會(huì)合，而成發(fā)舒之氣。今雷尚在下，電猶在上，是中有所間隔，必上下通徹，而後噬者可嗑也。先王觀于此象，見電已照，未即下行，雷已作，未即上奮，明威既具，使人望而知畏，乃顯著其罰，明而可見，嚴(yán)肅其法，勅而不弛，人人知所恐懼，相戒而不?于羅罔，則刑期于無刑，不難至也。

敕，誡也。從攴從束，乃約束驅(qū)策之謂。石經(jīng)誤從力。

則不成字，或誤從來作勑。則勞之來，之之，來字也，讀洛代切，與敕遠(yuǎn)甚。

初九，屨校滅趾，無咎。

初、上二爻，以畫象言之，乃所以噬物者；以用獄言之，則治人之罪者也。過惡始萌，而遂加懲創(chuàng)，在居上之君子，無刑罰撃斷之酷；在無知之小人，有畏法懼禍之心。勝殘去殺或可幾，故屨校滅趾為無咎乎？校，合兩木之意。屨校，言以兩木為械，以足納之，如著屨者然。滅趾，械沒其趾，滅而不見也?；蛟茢嘧阒钢?，誤矣。聖人用意立象，俱本仁厚，不欲苛刻，焉有小惡而遽刖趾者乎？況又云無咎也。

屨從彳，從屢。屢者，數(shù)也，為行者所數(shù)須也。左傳資。

糧屨屝佀乎艸所為者。校，從木從交。周禮：六廐成校。以木交互為馬闌也。凡幾俎貫穿之物，通謂之校。頸手足械，俱以木相合而為之，亦呼為校。因其兩木相並，借為考校。校，量之用。滅，盡也。從水從烕。烕者，火死于戌，加之以水，更無餘燼矣。止，象足跡之形。右筆不到底，乃足心空處，醫(yī)家所為湧泉穴也。人行維此，親乎地而不動(dòng)，則止矣。通為行止之止。俗儒恐其相混，加足為趾，而兩義俱亡。鐘鼎欵識(shí)有字，即止也。後人不解，以為足蹟形。

象曰：屨校滅趾，不行也。

趾所以行，屨于校而滅沒其趾，則不可行矣。士君子之過，或稍有一念之未純，俄起而隨覺，原未嘗見諸行事。小人之憤，欲有以警戒其始，使之畏罪而不敢行，則屨校之阻其奔逸者，為甚善也。

六二，噬膚滅鼻，無咎。

禮有膚鼎，以肉之柔軟無骨者實(shí)之，二柔爻柔位，此其象也。頤中之物，膚最易噬，大臠恣啗，有滅沒遮蔽其鼻之象。食而如此，不免喪失其威儀矣，何以得無咎乎？飲食之事，易生愆尤，大者至于訟獄，今僅禮文之過差，亦易為修飾者也，故可以無咎。鼻為氣所出入之官，食而遮沒其鼻，將不能不咽矣，蓋亦不能遂其貪者也，未至于咎以此。

膚，皮也，從肉從（缺字），（缺字）所以盛物，皮所以裹血、肉、筋。

骨有相佀者，鼻象形，引氣司臭之官也，借為自己之自。小篆反加畀以別之，言以氣相付與也，無理之甚。詳乾卦大象傳。

象曰：噬膚滅鼻，乘剛也。

初為頤之下頷，噬物之力，皆出于此。二當(dāng)動(dòng)衝乘剛之上，物無梗塞，有大嚼之象者，初成之也。

六三，噬臘肉，遇毒，小吝，無咎。

柔爻而處剛位，以肉冒骨之象也。居下卦之上，逼近離火，臘肉之象也。肉以鮮為美，臘以制度得宜為美，不中不正，是五味失餁，調(diào)和失時(shí)。且?臘就日，而身在雷體，日熯無功，肉將及敗，食肉有毒之象也。其鮮不如二之膚，其臘不如四五之乾，噬臘遇毒，可為養(yǎng)小失大矣。寧無小有所羞吝乎？然亦足以為飲食之戒，故又得無咎。

臘，乾肉也，從肉從昔。昔，前日也。肉為臘，則昔者。

之所藏，可進(jìn)于今日也。小篆竟以昔字為因肉而制，指（缺字）為去皮殘肉，日所以?之使乾，誤矣。若然，則何不置（缺字）于日下以象意，而徧顛其位以背繆于義理？蓋（缺字）者，古虞淵之虞字也，象重山之形。殺其高峯者，遠(yuǎn)視蒼茫，望高如卑也。殺其下體者，重水空濶，不見山足也。日沉虞淵，隔于重山重水之外，故為昔也。欲假借為臘肉之用則可，反以昔日為假借則不可也。肉胾，肉象形，外指其皮，內(nèi)指其紋理。凡骨肉皮毛

等文字，聖人皆指鳥獸取意，未嘗直言人也。人為全體可象，不當(dāng)作解截分析之形，是亦仁人君子用心，不可不知。

象曰：遇毒，位不當(dāng)也。

噬臘亦常事爾，何以遇毒乎？居不中正，肉非精美，雷火之交，日失其職，居位不當(dāng)，故有此象。

九四，噬乾胏，得金矢，利艱貞，吉。

四五離體，為日為火，故皆云乾四，獨(dú)陽爻乃云乾胏。胏者，肉之大臠而帶骨者也，即胾字。大臠帶骨而乾，其堅(jiān)甚矣。古者季冬之月，獵取禽獸以祭百神，因取其肉乾之，以為他時(shí)之用。金矢所以獲禽獸者，及噬乾胏，而乃得其昔時(shí)?中之箭簇。飲食之內(nèi)，危險(xiǎn)如此，必艱難守正，然後為吉。漢儒引周禮先入鈞金束矢，三日而後聼訟，開在上者黷貨鬻獄之門，非聖人垂教萬世之意也。周禮偽書，不可為訓(xùn)，況于乾姊金矢，有何連合，寧非冒昧邪？詳玩中四爻，皆噬物之象。噬不欲其輕易，乾胏最難下咽，故獨(dú)得吉。惟人于食途最廣，三四當(dāng)人位，故遇毒得矢，言其食中之禍。食而知禍，可無用獄矣。

胏，食所遺也。本作從肉，從勹【包】，從士。士，人之相。

問遺用。此可包裹之肉也，即一束修脯之類。從，出者。大臠，掩豆之意。矢，弓弩矢也，象鏑栝羽形，以其直也，借為直遂之用。

象曰：利艱貞吉，未光也。

人之于食，必先目察其可否，而後口噬之。離為目，其光在五。四之噬胏得矢，若是乎不加詳審，其以艱貞為吉者，待嘗試而後明爾，未可云光也。

六五，噬乾肉，得黃金，貞厲，無咎。

柔爻佀肉，剛位為乾，故六五為噬乾肉之象。人君玉食，鼎列黃金，雖非大庖備物之時(shí)，而其器具之華美，亦當(dāng)知警戒于其間，必貞厲然後得無咎。飲食人所同欲，且一日不可無者，易生嫌隙。惟節(jié)儉寡欲之人，自然鮮所爭(zhēng)奪。人君使民無訟，非身先節(jié)儉不可。儉者不奪人，天下化之，可以刑措矣。

象曰：貞厲無咎，得當(dāng)也。

臨事與物，未有可以易忽者，而于飲食聽獄，則尤宜敬慎焉。蓋飲食人所欲得，得不思義，則咎在已。聽獄為死生枉直之所繫，不得其情，則禍及于人。詳審危懼，始能得當(dāng)。聽訟猶人哀矜勿喜，雖得當(dāng)而無失出失入之事，豈足為盛治乎？彖傳言不當(dāng)位，舉治道而論也；此言得當(dāng)，據(jù)一事而論也。

上九，何校滅耳，兇。

初、上兩陽為頷頦之上下，所以噬物者，其骨節(jié)交又相繋，故皆云校。初在下，象屨校；上在上，象何校。罪人何校于頸，揜滅其耳而不見。居卦之終，怙過不遷之象，仁人君子雖欲宥之不可得，故兇。此皆主化民之君子而言，不能勝殘去殺，而以用獄之明斷見稱，非兇而何？

何儋也，從人從可，負(fù)戴之役甚勞，必惜人之力量。

可任而後使之，借為誰何、如何之用，反于負(fù)何加以別之，其義失矣。

象曰：何校滅耳，聰不明也。

君子非不勤于教人也，教而不改，置若罔聞。故至校耳之兇，其耳德之聰，早奪其明矣。離為日為火，本明者也。與雷合體，則取象于電。人心反覆，梏亡電光。石火須臾凘滅，與禽獸不遠(yuǎn)。

聰，察也，從耳從囪，囪虛而通外內(nèi)，耳乃人身之囪。

牖也，小篆從悤。以耳為心之戶牖，未嘗不可。但悤為悤遽之意，又覺取非其類，不如古文之簡(jiǎn)當(dāng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