彖曰：晉，進(jìn)也。明出地上，順而麗乎大明，柔進(jìn)而上行，是以康侯用錫馬蕃庶，晝?nèi)杖右病?/strong>

下坤上離。成卦曰晉者，初為坤，二為艮，三為坎，四為離。坤，順也；離，麗也。順而麗，斯謂之晉已乎？曰：未也。阦為進(jìn)為行，阥為退為止，為其有艮、坎、震之象焉。艮、坎、震，三陽也，進(jìn)而行，是以謂之晉也。離為日，坤為地，明出地上，進(jìn)而至于日中，斯謂之晉已乎？曰：晉之為卦，有諸侯朝陽之象。若明出地上，進(jìn)而至于日中，以此為晉，則舜、禹之事也。陽為明，陰為暗；陽為大，陰為小。大有之所以為朝陽者，上乎天也；晉之所以為諸侯者，出乎地也。為其有艮、坎、震之象焉，是以知其朝王也。然則明出地上，順而麗乎大明，柔進(jìn)而上行者，以近天子之光而已矣。晉康侯用錫馬藩庶，晝?nèi)杖樱?strong>何謂也？曰：坤為土為民，有土有民，諸侯之象也。馬，陽物也，震、坎、艮皆陽，是以為馬蕃庶也。離為日中，晝?nèi)罩笠玻焕へ橙?，三接之象也。中古之事尚矣，先儒之所不傳者矣，莫得而考之矣。說者皆以康侯為安定之義，錫馬為褒賞之義，愚竊意其不然。錫馬當(dāng)為下錫上之錫，書稱師錫帝，禹錫元圭，皆下錫上也?？岛?，諡也。文、武之興，蓋有錫馬蕃庶而蒙三接之寵者，故彖辭取之，以明人臣自進(jìn)而上行之義。亦猶帝乙歸妹，箕子明夷，王用享于西山，公用享於天子之象也?；蛟唬和跽咧詰阎T侯，賤貨而貴德，厚往而薄來，而乃以錫馬蕃庶加之寵遇，無乃非其義與？曰：古者以民之多寡為國之貧富，馬之息耗為兵之強(qiáng)弱。商、周之間，王業(yè)未定，諸侯之去，既未有所決。當(dāng)是之時(shí)，有見幾而作者，錫馬蕃庶以朝于周，興王之業(yè)，於是乎賴。竇螎、錢俶其人也，可無以寵異之乎？然則晝?nèi)杖?，乃所以懷來諸侯之道也。武王至于孟津，不期而會(huì)者八百，國有由然與？若晉之所取，取其上行之義而已矣。故子曰：明出地上，順而麗乎大明，柔進(jìn)而上行。是以康侯用錫馬蕃庶，晝?nèi)杖右??；蛟唬喝粍t文王之事商，偽與？曰：大王肇基王跡，王季其勤王家，文王誕膺天命，以撫方夏，大邦畏其力，小邦懷其德，三分天下有其二，以服事商。故孔子曰：周之德，其可謂至德也已矣。蓋言順也，何名為偽哉？

象曰：明出地上，晉；君子以自昭明德。

明者，離也。地者，坤也。離為日，又為火。火在天上，則為大有，王者之象也。明出地上，則為晉，諸侯之象也。所以然者，明出地上，有進(jìn)而麗之象焉?；鹪谔焐?，則其明盛矣，不可以復(fù)進(jìn)矣。在天而言火，在地而言明，互見之也。天子省天下，諸侯有一國，皆向明而治，臨照其民，特有尊卑大小之殊耳。是故晉之君子，以自昭其明德也。臧孫達(dá)有言：君人者，將昭德塞違，以照臨百官。斯之謂矣。

雜卦曰：晉，晝也。

晉之為卦，以明出地上而成。其在六爻，以晝夜昏明為義。進(jìn)而遇晝者，宜動(dòng)而不宜止；進(jìn)而遇夜者，宜止而不宜行。陽為動(dòng)，陰為靜；陰為止，陽為行。震、離為晝，坎、艮為夜。初六進(jìn)而遇艮，六二進(jìn)而遇坎，是以貞吉。六三進(jìn)而遇震，六五進(jìn)而遇離，是以悔亡。九四進(jìn)而遇坎，上九進(jìn)而無所遇，反而遇坎，然皆以陽剛行之，是以有危厲之象也。晉之為晝，斯其義象與！

初六，晉如推如，吉吉。罔孚，裕無咎。象曰：晉如推如，獨(dú)行正也。裕無咎，未受命也。

初六，坤也。以陰居剛，而在下卦之下，應(yīng)乎九四。四，離、震也。晉之為卦，自下而進(jìn)，故以所遇如其義。初六進(jìn)而遇六二之艮，故曰晉如摧如。艮，止也。初六方進(jìn)以從震，而六二止之，是以為摧如也，故曰貞吉。貞，猶止也。陽為行，陰為止。坤雖在離、兌之間，而有闔戶之象焉。進(jìn)而遇艮，欲往何之乎？以六之柔，體坤之順，斯能貞固守之而吉吉也，故曰罔孚，裕無咎。初六之於九四，是其所孚矣。今也閡於六二而不得進(jìn)，雖有上行之志，其誰信之哉？忠而不見知，信而不見察，在於常人，豈能無憤慍不平之心乎？豈能無憔悴不樂之意乎？有一于此，未免有吝。惟天下之至順，為能寛?jiān)Ｗ缘?，不戚戚於退，不汲汲於進(jìn)，不怨天，不尤人，綽綽然有餘裕，斯為無咎矣。故子曰晉如摧如，獨(dú)行正也?；蛟唬喝幫荆我灾^之獨(dú)行？曰：復(fù)之諸陰，皆復(fù)于初，而四為獨(dú)復(fù)。履之諸陽，皆承乎五，而初為獨(dú)行。蓋言其特立獨(dú)行，非無朋之謂也。見摧而不失其正，罔孚而不失其裕，斯謂獨(dú)行之君子乎？乃若六二，則有愁如之象焉，故曰裕無咎，未受命也。初居卦之最下，雖應(yīng)乎四，而未違乎五。四，臣也。五，則君也。初六未受君命，故可以優(yōu)游而自得。若已受命，而罔孚于上，其可以自裕而已乎？孟子有言：我無官守，我無言責(zé)，則吾進(jìn)退，豈不有餘裕哉？斯之謂也。

六二：晉如，愁如，貞吉。受之介福，于其王母。象曰：受茲介福，以中正也。

六二，艮也。以陰居柔，而在下卦之中，上無其應(yīng)，而介於坤、坎之間，故曰晉如愁如?？矠榧討n，故有愁如之象。六二不獲乎止，進(jìn)而遇坎，退而遇坤，是以謂之愁如也，故曰貞吉?？?、艮皆夜也，以艮遇坎，靜得其時(shí)矣，是以為貞吉也，故曰受茲介福，于其王母。坤為母，故有王母之象。王祖，祖母也。初六既為坤矣，而六三又坤，是以謂之王母也。以二之中正，上無其應(yīng)，下無所與，而能固守其貞，豈其終困而而已乎？詩曰：靖共爾位，好是正直。神之聽之，介爾景福。於王母之尊，實(shí)臨其上，受茲介福，宜矣。故子曰：受茲介福，以中正也。商、周之問，抑有其事乎？詩云：思齊大任，文王之母。文王之母，周公之王母也。周公之母，孺子之王母也。周公居?xùn)|，可謂愁如矣。三年而歸，可謂貞吉矣。納?鴞之詩，而啟金縢之書，抑王母有其助與？何其幡然改也？其事無徵，意之云爾。信以傳信，疑以傳疑，後之君子，幸毋責(zé)焉。

六三：衆(zhòng)允，悔亡。象曰：衆(zhòng)允之志，上行也。

六三下體為坤，上體為坎，以陰居剛而在下卦之上，應(yīng)乎上九而承于九四，三爻皆離而四又震也，故曰衆(zhòng)允。離為明，震為動(dòng)，坤二陰為衆(zhòng)。允，信也。六三之進(jìn)遇乎離、震，而又有應(yīng)在上，其志上行，見信于衆(zhòng)，宜矣，故曰悔亡。方晉之時(shí)，以六居三而體乎坤、坎，是以有悔。為其與上合志，為衆(zhòng)所信，故得悔亡也。孟子有言：不信於友，不獲於上矣。其斯之謂與？故子曰：衆(zhòng)允之志上行也。讀至之字為句絶。

九四：晉如鼫?zhǔn)螅憛?。象曰：鼫?zhǔn)筘憣?，位不?dāng)也。

九四上體為離，下體為震，以陽居柔，而在上卦之下，應(yīng)乎初六之坤，而承於六五之坎，其乘六三，亦坤、坎也，故曰晉如鼫?zhǔn)?。鼫，大鼠也，本或作石。鼠之為物，晝藏而夜?dòng)，晝昏而夜明，貪黠而畏人，首進(jìn)而尾退。今九四一爻，進(jìn)而遇坎，退而遇坤，坤為黑，坎為幽，夜之象也。而其體雜震，離為明，震為動(dòng)，方陰用事，羣動(dòng)皆息，而有昡其明、騪其捷，跳梁於其間者，非鼠而何？是故擬諸其形容，而象其物宜也?；蛟唬菏笳撸拗镆?，而離、震取之，何哉？曰：艮之所以為鼠者，為夫大明既升，則暗而無覩，止而不行也。今四之離、震，在乎坤、坎之間，是以夜為晝者也。震於艮為長，謂之鼫?zhǔn)?，不亦宜乎？故曰貞厲。以此為貞，斯為厲矣。何者？四，人臣之謂也。明而不中，不當(dāng)其位，下?lián)?，上逼六五，竊君之權(quán)，以行其私，真鼫?zhǔn)笾笠病Ｘ懚晦构?，百毒隨之矣。故子曰鼫?zhǔn)筘憛枺徊划?dāng)也。或曰：九四雖有權(quán)臣之象，而初為貞吉，三為悔亡，曷?lián)迫恢?？曰：為其以陽居柔，而初六、六三皆以陰居剛也。為其以離媲坎，以震紳坤也。惟其位之不當(dāng)，是以為鼫?zhǔn)蠖岩印?/p>

六五：悔亡，失得勿恤，往吉，無不利。象曰：失得勿恤，往有慶也。

六五，坎也。以陰居剛而在上卦之中，下無其應(yīng)而介於離、震之間，故曰悔亡?？舱撸菀?。陷必有所麗，以六居五而體乎坎，固宜有悔。柔進(jìn)而上行，麗乎中正，是以悔亡，故曰失得勿恤。恤，憂也?？矠榧討n，故有勿恤之象。夫離、坎，配也。五居尊位，而四上之間二爻皆離也，宜無失得之恤矣。四應(yīng)在初，上應(yīng)在三，則五之於二爻，能勿恤乎？然方晉之時(shí)，明出地上，順而麗乎大明，則初六、六三亦惟五之麗矣。四之與上，復(fù)何往乎？故曰往吉無不利。六五之於上九，所謂信順而尚賢者也。志無不利，同乎大有矣，故子曰失得勿恤，往有慶也。阥之遇陽，斯為慶矣。

上九，晉其角，維用伐邑，厲吉，無咎，貞吝。象曰：維用伐邑，道未光也。

上九離也，以陽居柔而在上卦之上，應(yīng)乎六三而乘六五，二爻皆坎而三又坤也，故曰晉其角。角，上窮也，進(jìn)至上九，不可以復(fù)進(jìn)，是以謂之角也。坤、離為牛，上離之終，有牛角之象焉。上之所遇與九四同，皆體乎明而行乎暗者也。然三陰方進(jìn)而四據(jù)其衝，故有鼫?zhǔn)笾?。既麗乎五，則上九為所尚之賢，不嫌於爭明矣。懼以上窮為戒也，故用維用伐邑。離為兵，坤為邑，故有伐邑之象。知進(jìn)而不知退，知得而不知喪者，聖人之所戒也。維用於伐邑則可矣，仲康之征羲、和，成王之伐管、蔡是也，故曰厲吉，無咎，貞吝。德之不懷，敎化不率，而動(dòng)干戈於邦邑之中，可謂厲矣。然禁暴戢兵，聖人之所不得已也。上明而下順，威赫而民從，又何咎之有哉？若以此為貞，則羞吝之道也，故子曰維用伐邑，道未光也。離為明，坎為幽，上九離也，而言未光者，上之伐邑，五之命也。五以幽而麗乎明，故邦邑之中猶有未服而至於用兵。若大有之六五，巽而麗乎明，則有威如之吉，而無伐邑之厲矣，故曰火在天上，大有明出地上者，其光之小大近遠(yuǎn)，信乎不侔矣。